屋里主仆愣了愣,那李姨娘瞪了丫头一眼,丫头忙把眼泪擦了。李姨娘理了理衣裳,又整理整理头发,自觉妥当,方弯起嘴角,比起先时怒火冲天,这会子已面如三月桃花,目如四月流水,端得是万种风情,盈盈走到门外迎上去。
“大爷怎么这会子来了?”
那王志远不过看了她一眼,就几步跨进门来,自个儿榻上坐了,不等丫头将茶到来,就道:“你们都退下,我与真真说会子话!”
李姨娘闻言心里却是一喜,看着坐榻上,身穿宝蓝色王志远,已有三分情动,迫不及待叫丫头退下。那丫头是从李姨娘到了王家就她跟前伺候,自是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儿,她已醒人事,反羞得先红了脸,忙低着头出去。又转身将门关上,不经意抬头看了王志远一眼,却不曾料到王志远也看着她,虽不过匆匆一瞥,那丫头心却“砰砰”跳得欢。
屋里没了外人,李姨娘这才款步朝王志远走去,她身子本纤细,这些日子心里又堵着气,食不知味,又清瘦了一圈。衣裳穿得单薄,腰肢如柳,瘦若无骨,三分情动令她眼眸似水,若搁从前,王志远如何耐得住,只怕已扑了过去。今儿却不同,李姨娘手臂如藕似蛇缠上去,却被他推开。
李姨娘不觉怔了怔,王志远指了指底下杌凳道:“坐下,我有事儿问你。”
李姨娘只觉今儿王志远与往日不同,虽不甘心,倒也乖巧地坐下了:“大爷要问什么事儿?”
“我记得前年还是上前年,你找人将书房里书搬出来晒,如今书房里却少了一样东西。”
李姨娘听了大惊,能让王志远来过问,只怕是了不得东西,忙道:“我如何敢动爷东西,我是叫人把书都搬出来,唯恐她们笨手笨脚弄坏了,还一直盯着。大爷,大爷莫不是怀疑我拿了大爷东西?!那可真冤枉了我,就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王志远微眯着狭长眼睛,将信将疑,李姨娘一想,添了几分气,道:“定是有人陷害我,大爷素来心软,经不得别人挑拨两句也就信了,到底少了什么?这事儿却不能就此善罢甘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府里也只有一个人面上对她极好,却早已恨她入骨。她清清白白不怕查,李姨娘又忙道:“就有那样人,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大爷是糊涂人看不明白,我们却看得清清楚楚。既然大爷亲自来问,可见那东西何其金贵,竟用这样伎俩来陷害我!”
说着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一字一顿道:“这一回必要让她露出正面目来!”
王志远虽心急寻那丢失东西,却没料到李姨娘反应这般强烈,哪里还有往日温婉可爱,看起来竟有些叫人发悚,反倒让他愣住,顿时心里生气一股子厌恶来,淡淡道:“不是特别要紧东西,不过从前临摹一幅画罢了,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
李姨娘却道:“这京都谁人不知大爷一手好画?每日里总有人上门求大爷墨宝,大爷如今不得闲,便是一贴大爷写坏字,拿出去也不晓得能换多少钱呢!大爷不看眼里,总有人看眼里。”
虽语气仍旧不好,却着着实实恭维了一把,王志远听得倒舒心,想他一表人才塞潘安,虽功名之路不顺,父亲却已是尚书,从王家走出去,便是那些功勋世家子弟,他面前也恭恭敬敬,与皇亲贵族称兄道弟,也要给他三分情面。外头若无父亲管束,自是呼风唤雨,可回到家里……
这般想着,又觉眼前本花容月貌李姨娘不过胭脂俗粉罢了。如何配上他这般人物?
王志远再不愿多停留,厉声道:“我不过随口一问,莫要弄得大惊小怪,倘或你真嚷嚷出来,就莫怪我无情!”
说罢,一甩衣袖开门出去了。
李姨娘还是头一回见王志远这般,坐椅子上愣了半晌没回过神来。脑海里只有王志远临走时,那嫌弃地一瞥。
她不觉摸了摸自己脸,虽已二十来岁,可毕竟是娇养着,这两日是王志远来她屋里日子,因不晓得他什么时辰来,就一直注意着自个儿妆容。莫不是,今儿妆容不好?
这般想着,就朝梳妆台去,对着镜子一照,果真觉得桃花粉扑得不匀称,胭脂颜色也不对,眉毛画得不够精致……越看越心慌起来,身子一软跌坐地上。
那丫头见大爷满脸怒意走了,这会子又见李姨娘跌坐地上,本该担心,却抵不住心喜,只是不敢表露,上前来任做出一副惊慌失措来,“姨娘这是怎么了?”
李姨娘一抬头,直勾勾盯着丫头,那眼神活像看穿了她心思,丫头慌忙垂下头,却听得李姨娘问:“我果真丑连你也不愿多看我几眼了么?”
丫头慌乱心闻言却定下来,忙道:“姨娘这容貌是千里挑一,整个府里,还有谁比上姨娘?”
李姨娘却不信,冷道:“说实话!”
丫头忙不迭点头,赌咒发誓地道:“倘或奴婢有半字不实,就天打五雷轰!”
李姨娘满意了,伸手让丫头扶她起来,那丫头见她脸色好些了,才迟疑着问:“大爷如何这么就走了?”
李姨娘却对着镜子又照了照,她不能保证没有比她漂亮人,但王家却没有。特别是那个霸占着王家大少奶奶位置女人,怕是连脚趾头也比不上她。
她舒了一口气,吃了几口茶,慢慢冷静下来,才道:“大爷说他书房丢了一幅画,还记得我那会子替他晒书事,特意来问我,我想着必是要紧东西就多说了两句,不知怎么他就生起气来……”
丫头却也疑惑,大爷是个什么性子,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王夫人就他这么一个儿子,除了管束严格些,别都好说,便是把收藏古董弄坏了,那也是不会放心上。
“姨娘想错不了,定是要紧东西。要不奴婢去打听打听?”
李姨娘又想起王志远发狠说话,不免迟疑,一想,只要不嚷嚷出来,暗地里打听倒也没什么,因此点头,嘱托丫头:“去柜子里取银子,先问问大爷身边人,切莫叫他们嚷嚷出去,就算费些功夫也使得。你说不错,即便是不值钱,大爷这么着紧,其中定有蹊跷,势必要打听个水落石出!”
顿了顿,冷笑一声,咬牙道:“好不要与她扯上什么关系,否则……”
“依奴婢来看,倒十有**是七姑奶奶打发来。咱们姑奶奶打小和七姑奶奶不和,却与六爷无关,奴婢还记得,从前淮安,六爷从苏州回来,总会给家里所有小姐们都带些鲜小玩物,十姑奶奶不喜七姑奶奶,六爷照旧也给了七姑奶奶、十四小姐,并无亲疏之分,可自从七姑奶奶……”顿了顿,菊香继续道,“那之后,六爷便再不去三房了,也不打发人去,再后来事儿咱们也都看眼底,六爷也是从不上王家门。三太太如今是没什么指望了,十四小姐又……五爷虽捐了官,到底不是实缺,三老爷一把年纪,也指望不了多久。可六爷是进士,六奶奶出身韩家,七姑奶奶必是想与姑奶奶和好,只要和姑奶奶和好了,六爷大概也不会计较以前事,虽不是一房人,六爷也是宪哥舅舅。”
等她长篇大论说完,落翘当即冷笑一声反问:“你觉得她是你这般单纯人,只要示好就一定能和咱们姑奶奶和好?她可是会放低身份?”
菊香不服气道:“我只晓得,她为了自个儿什么都做得出来!”
落英蹙着眉头道:“今儿来那位嬷嬷,一直强调要见姑奶奶,真是七姑奶奶意思,何必这般呢?宪哥身子骨好了,七姑奶奶如今王家地位是保住了,可她当初那般算计所谓何?莫非向咱们姑奶奶炫耀不成?咱们家如今是比不得王家,可她姑奶奶面前有什么好炫耀?”
当初明珍出嫁轰动淮安、苏州两地,王家三求方求得她过门,一时传为佳话。这三求延伸出无数版本,但每一个版本都离不得一句。那便是——王家大爷效仿荆国公,王家要出个荆国公。
菊影端着茶点进来,见她们三个争辩激烈,又见明玉低头不语,脸色却不当好,因此道:“何苦说这些有没,她是她,姑奶奶是姑奶奶,她过她日子,咱们过咱们日子。”
菊香听了,立即又道:“咱们从来不招惹她,是她来招惹咱们。”
菊影愣了愣,随即笑道:“不理会就是了。”
菊香却是一声冷笑:“倘或日日打发人来呢?”
明玉蹙了蹙眉头,道:“都住嘴,我乏了。”
四个丫头忙低下头去,见明玉站起身来,落英跟着明玉去了里间,整理过床铺,又服侍明玉取了头上簪子,脱了衣裳。却是没忍住,道:“奴婢倒有些怀疑是……”
“别说了,此事到此为止。王家若再打发人来,直接叫大门上打发了。”
说罢躺了下去,没让落英说完,却也晓得落英和自己想得一致。所以楚云飞情绪才出现异样,可这之前,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
京都,还能呆下去么?不过撞见了一回,楚云飞就这样,日子久了又会怎样?
大家都说她是有福之人,她也觉得自个儿因祸得福,可福祸相依,这样福还能维持多久?TxT下载请登录:kdingxi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