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吴襄,还有吴三桂,一个是你的妻弟,一个是你的外甥吧。”
老人道:“是妹婿,吴襄本是臣的部属,臣当初见他是个英才,所以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他。”
“难怪了,攀上了祖家,他才处壮年,便成为副将,也就不奇怪了。”天启皇帝喃喃道。
“陛下……”老人道:“臣没想到他最后,竟是……”
天启皇帝摆摆手:“你不必解释,你们祖家,在辽东世代为官,这都经历了多少代了,当初朕的祖父,夸赞你的父亲为柱国之臣,这其实也没有错,没有祖家,这辽东想要坚守,不易啊。”
老人便道:“这是陛下圣明,将士们对朝廷赤胆忠心,人人勠力的结果……”
天启皇帝笑了:“可是为何,这建奴人非但剿不尽,反而……此后在辽东越来越壮大呢?”
老人:“……”
天启皇帝步步紧逼。
老人似乎已经感觉到有些压力了。
不过他依旧表现出气定神闲的样子,不露声色地道:“建奴凶残,茹毛饮血,悍不畏死,将士们已竭尽全力,是以……”
“所以……所以虽是将士们用命,可结果却是……不尽如意是吗?”天启皇帝深深地凝视着老人。
老人想了想道:“臣等正待死战,与建奴人……”
“不要正待……”天启皇帝淡淡道:“从前打不赢,现在肯定也是打不赢的,这不是说几句死战就可以了。祖家在辽东多年,亲朋故旧无数,门生故吏,更是数都数不清,辽东七八个总兵和副总兵官,祖家就占了三个,至于其他副将和参将,朕也懒得去数。”
“还有你家的家丁,想来也有不少人,如今已得了官位,便是你的远亲,如吴襄这样的人,也可谋得副将。你看,大明在辽东的乌纱帽,给了你们没有一半,可是一成却是有的,如此树大根深,盘根错节,那么……卿家难道会不知道,辽东的实情吗?”
天启皇帝笑了笑:“所以啊,真实的情况如何,你比朕清楚,那么何须在朕面前,说什么这就用命呢?朕当然希望,你们能与朕,与朝廷同心勠力,若是真如此,那么朕也就可以放心了。可是……朕怎会不明白,要用命哪里有这样容易,你的先祖,还有你的父亲,确实是在拼命,因为只有拼命,才能得到前程,才有朝廷的封赏……”
天启皇帝顿了顿:“可是……现在……你和你的兄弟子侄们还需拼命了吗?你们已是升无可升,赏无可赏了。辽人守辽土吗?所谓的辽人,不就是你家吗?朝廷需要你们镇守辽东,所以,你们要钱,朝廷就得给钱,你们要粮,朝廷便要给粮,你们报上子虚乌有的功劳,朝廷就得给赏,朝廷想不给也不成。”
老人立即道:“陛下此言,实在诛心。”
他诚惶诚恐的站起来,而后拜下去,一副恐惧的样子:“陛下何出此言,臣等……绝无此念啊……”
天启皇帝的面色,却从方才的慈和,变得越来越冷峻:“朕年轻,从前也不是很懂事,总以为,朕赐了乌纱帽,赐了钱粮,变会换来感激,后来朕明白了,有些人,当他们从朕身上再得不到任何东西,当他们开始镇守一方,这边塞上上下下都是他们的人的时候,他们非但不会感激涕零,反而会滋生出妄念,这叫什么,这叫做欲壑难填。”
“陛下……”老人继续叩首,脑袋一次次的叩在了青石板上,不多时,这脑袋便磕的青紫一片。
其他人见状,不禁生出了恻隐之心,这毕竟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风烛残年,据闻当初东征西讨,落下了一身的病。
天启皇帝却依旧冷漠的道:“天启二年的时候,朕召见你,让你脱衣,看你身上的伤口,你将身上的伤疤,一个个数给朕听,朕在当时,感动莫名,心里在想,朝廷有这样的忠臣,辽东的问题,指日可定。现在……却已是天启十三年了,十二年过去,朕已不是当初的朕,你还是当初的你的吗?”
“陛下啊……”老人落泪:“臣对不起陛下。”
“你如何对不起朕,来,和朕说说看。”天启皇帝冷静的可怕,他脸上没有恻隐,也没有愤怒。
老人道:“臣……臣……这些年来,对建奴人作战,都是无功而返,更有建奴人,居然绕过了宁锦,袭击了京师,这是臣……的罪责啊,如今令京城震动,百官手惊,陛下受到了建奴人兵临城下的侮辱,身为人臣,实在是羞愧难当。”
听到他述说自己的罪状。
竟将这些事列举出来。
天启皇帝听罢,哈哈大笑:“这些也是罪吗?”
“这自是大罪,恳请陛下责罚。”
天启皇帝冷笑道:“那么你为何不说一说,你对客军,对朕的干的好事,事到如今,你还想要蒙混过关吗?”
“其他的事,臣一概不知,还请陛下明示。”老人慢慢的淡定了,抬头,凝视着天启皇帝:“若是陛下对臣有其他的不满,老臣……甘愿认罪便是。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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