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袭来,吹得树叶飒飒作响,叶影婆娑,越发清寂。
淼淼呆住,不知所措地望着岸上,剪水双瞳闪过慌乱。待她反应过来,准备钻进水里逃跑时,已经晚了。
“别动!”杨复喝道。
淼淼被这一声震住,下意识地停住,身后的鱼尾在水面一跃而过,旋即重新拍打进水中。银白色的尾鳍在月光下闪着粼粼薄光,刺得杨复眼睛生疼。
她保持着转身的姿态,略垂着头,长发从一侧脸颊滑落,掩住了桃李般明艳的面容。只是这一幕,已足以驰魂夺魄。
波光荡漾的河水中,鲛人的鱼尾在水下若隐若现,透明的薄带像一层层绡纱,随着鱼尾摆动,飘渺虚幻。她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悄悄地把尾巴藏在身后,殊不知此举只是掩耳盗铃罢了,更因此将她曝露在他面前。
她穿着樱粉绣缠枝莲纹短衫,正是今日淼淼穿的那一件。此刻湿漉漉地贴在她身上,勾勒出窈窕玲珑的身线,乌发如墨,靡颜腻理,月貌花容。她粉唇微抿,竟同淼淼如出一辙。
杨复的视线滑落,看向她颈间的血色玉石,在月夜中泛着幽幽红光。此刻,应当同他手中这块一样,正发出滚烫热意。
这块玉石淼淼一直戴着,从未离身。
种种疑点萦绕心头,杨复眉心微蹙,对上水中一双忐忑不安的眸子,“你是……淼淼?”
这等事委实荒唐,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他大抵绝不会相信。
水中人儿大惊失色,摇头不迭,“不、我不是。”
杨复摊开掌心,一块血石掉落而出,被黑绳牵着上下跳动,“那这是什么?你身上戴的,又是什么?”
那是卫泠的血石,怎么会在他手上!想到卫泠刚才虚弱的声音,淼淼顿时一阵焦急,却又不敢质问他,明明现在处于下风的是她,有口难言的也是她。
她不出声,杨复继续问:“为何穿着淼淼的衣裳?”
她下意识低头,果见今儿穿的衣裳还挂在身上,只是下半身的综裙早不知道沉哪儿去了。这一个小动作,更是确信了杨复的猜测。
淼淼招架不住,转身便往水里逃去。
只见她身形一潜,旋即上半身扎入水中,尾鳍浮出水面,水珠四溅,在滢婷水光中划处一条圆弧,转瞬即逝。动作快得惊人。
杨复乌瞳一沉,没有细想,立即跃入河中。
乐山乐水原本隐在暗处,见状纷纷一惊,赶到跟前已然不见四王身影。二人对视一眼,没有迟疑地下水。
杨复不善凫水,何况河流湍急,远处那个灵活的身影又是逆流而行,追得很是吃力。
他睁开双目,在水中才看清她的全貌。
鲛人。一只银白色的鲛人。
古有传说,鱼尾而人身者,其名为鲛。
他们貌美神秘,泪可凝珠,价值连城。
泪可凝珠么……杨复面上闪过一丝复杂,逐渐被周身水流冲散了力气,再难前行寸步。脑海中两张面孔交叠,重合在一起,是淼淼那双澄澈干净的双眸,她的面目模糊了,声音却越发清晰。
“以往过年你都吃什么?”
“水草和小虾。”
“水草?”
“……”
她怕雪瓯;她从不在他面前哭;她在福船落水的那夜,难怪没有人找得到她,第二天却平平安安地回来了;还有上一次断气,他以为是上苍怜悯他,让她起死回生,目下想来或许不是。
这一切,只跟她的身份有关。
淼淼,你从一开始就在欺瞒本王……
杨复的身体逐渐下沉,他没有挣扎,慢慢向河底沉落。乐山乐水从身后赶来,正欲搭救,接触到杨复深沉一眼后,双双停住,识相地退开很远,然后转身向岸上游去。
杨复收回视线,看向远处越游越远的身影。淼淼,你最好不要回来,你若是回头,本王此生都不放过你。
水流灌入耳孔,胸腔一阵强烈的挤压,他低咳一声,口中顿时灌满了河水。意识逐渐昏沉,他阖上双目,最后一眼似乎看到远处的身影停住,慢吞吞地转身,往这边看来。
他弯眸浅笑。
淼淼没走多远便察觉身后有人追她,不必看也知道是谁。她没敢回头,一个劲儿地往上游,心里只想着逃得再快点,最好他抓不住她。
可是渐渐的,感受不到身后追逐的气息,她忍不住回头,只见杨复犹如一片残叶,孤零零地漂浮在水底,没有动静。她惊愕地瞠圆双眸,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经飞快地朝他游去。
直到将他抱在怀中,淼淼仍旧不能心安。她双臂驾着他肩窝,吃力地朝岸边游去,秀眉紧紧地皱成个疙瘩,想不通他分明不会游水,还追她做什么。
杨复的身躯死沉死沉,淼淼费尽力气才把他推到岸上。两人身上都湿透了,淼淼不打紧,可是杨复面色苍白,毫无反应。
她担心地拍了拍他的脸颊,“王爷?”
这会儿倒顾不得身份不身份,一心将把他唤醒。奈何周围一个人也无,淼淼想求救都没办法,她双手交叠按压在他的胸口,企图挤出他肺里的水。
没用,他还是一动不动的,脸色好像更加不好了。淼淼焦急地快哭了,她救不了他,或许只有人类才能救,她想了想,唯有顺着河水下山找郎中。要是时间够快,说不定明早能赶回来。
打定主意后,淼淼松开他准备离开,行将转身,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擒住皓腕。她尚未来得及吃惊,只觉得臂上微微一惊,接着便被压倒在岸边,头顶是杨复冷峻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