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博古尔和多尼一起出了保定府时,果然看到了门口的罗科铎等在外面。而他的身后有两名手下,各自牵着一黑一白的两匹战马。
没有过多的说什么,对着韩庆使了一个眼色,博古尔便直接上前骑上了那匹白色的汗血宝马。等看到多尼也上了马后,就像往昔一般,博古尔看了他一眼。
看懂他的意思,两人一同加紧马腹直接向着城外而去。
在城内时他们还算有所顾忌,但等到了城外后。一言不发的两人,终于都挥起了手中的马鞭。
“驾!”看着伏在马上的堂兄,博古尔咬牙将身子压得更低,手中的鞭子也越来越用力。
眼见博古尔快要超过他,多尼看了博古尔一眼也用力加紧马腹大声起来。
两人一个前一个后,一个超过一个追上,一下子便远离了保定城。
“吁-”也不知他们最后到底跑了多远,等察觉身后的多尼突然减了速度后,博古尔立马拉紧了手上的缰绳调转了方向。
刺眼的斜阳照在眼中,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面前那个骑在马上一身蓝色盔甲的堂兄。博古尔轻声开口道:“堂兄不是有事情吗?说吧!”
夕阳的余晖照在身上,身上暖暖的多尼轻声道:“博古尔你可曾记得,上次我们这样一起骑马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握住马鞭的手紧了紧,博古尔一字一顿道:“顺治十二年九月,在京师外的皇家猎苑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我也不会忘记!”身下的马儿在不安份的动着,伸手安抚着它。多尼轻笑道:“那时的我已经从亲王变成郡王好久了,因为十四叔因为我的阿玛,我几乎都不敢凑上去跟太后皇上说话。幸亏有你,太后才记起我,皇上才重新重用了我。”
博古尔没有接话,自嘲的笑了一下,多尼坐在马上直视着博古尔问道:“如今郑成功已经带着郑军跑了,相信一时半会都无力再战了。京师终于保住了,那么博古尔你下一步想要做什么?是想带着你那一点点的手下去盛京打皇上?还是想护着区区一个京师,像一个过街老鼠一般等着人人喊打喊杀?你知不知道---”
脸上一丝表情都无,博古尔打断了多尼的话高声道“我会派人追在郑军的身后,会将所有南面的城池都归到我的名下。我会告诉汉军旗,告诉三番,告诉漠南蒙古,告诉所有人,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样说你可还满意?不--是太后可否满意?”
心中一滞,低头半响后多尼这才苦笑道:“若是,若是太后决定既往不咎,博古尔你可愿,可愿意放手?”
博古尔闻言将头拐向一边,看着远处的涓涓细流。博古尔眼带讽刺抬头好笑道:“堂兄可知有个词叫做覆水难收,可知有种情形叫做永无后路?”
这次轮到多尼愣住,看着他博古尔低头轻声道:“堂兄其实你和我都懂,都明白。如今的情形我拼死一搏尚有一线生机,可若是我当真糊涂来个迷途知返。那不光是我,额娘,济度哥哥,还有八旗的几个驻京额真,还有我的这两万重军。等待他们的将只有死路一条,而太后所谓的厚爱既往不咎也只是让我们多活区区几日或者一年两年而已。”
两人之间再次沉默了下来,看着面前一直都处境尴尬的堂兄。
博古尔终于叹口气下马走了上去,有着灵性的马儿跟着走了几步,随即便低头吃起了路边的野草来。
大步上前走到多尼的身边,博古尔仰视着,看着自己的多尼。轻声道:“堂兄,跟我回去吧。正蓝旗在这里,你的家人都在这里,没有谁能拿你怎么样。我一样是父皇的儿子,一样是嫡子,一样能为大清倾尽所有。你为什么不学着信任我一下,支持我呢?为什么一定要守着福临呢?”
说着话的博古尔将手伸向了多尼的马儿,而就在博古尔的手几乎要触到马鼻子上时。多尼却毫不犹豫的拉紧了缰绳疼的马儿惨叫一声,整个的高举双蹄立了起来。
黑马落地时,一双蹄子险些就踩在博古尔的黑色兵靴上。
将手僵在半空,看着已经压低身子拼命安抚汗血宝马的多尼。博古尔轻轻的笑了一下,然后慢慢的将伸过去的右手曲卷起来捏成拳头收了回来。
“堂兄,我等会回去就写信给京师,让他们将你的家人福晋给放出来。”
多尼闻言,虽然依旧将脸颊贴着马儿上,但却停止了手上所有的动作。
看着他,看着他一直都放在马儿身上但却一直都捏着拳头的手。精光一闪,一下子前前后后想了很多博古尔苦笑道:“堂兄,博古尔有好些事情还没有做。这辈子不想再受制于人,不想浑浑噩噩毫无建树的死去。所以堂兄我等着你动手,只要你动手了,我便能堂堂正正的反抗了。我博古尔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是那种是非不辩不念亲情的人,所以堂兄我等你动手。”
俯身的多尼僵住,他刚才安抚马儿时从马鞍下伸出的手轻微的抖了起来。
一缕残阳打在多尼身上,多尼手上露出的那截铁刃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一道刺眼的亮光。
死死盯着他的手,博古尔惨笑一下,然后便毫不犹豫的转了身。
十几丈的距离,不长也不短。但看着自己那不远处的马儿,博古尔的额头却冒出丝丝冷汗来。
紧紧的捏住腰间的剑柄,博古尔垂目不动声色的看向四周。到了如今他只能指望,韩庆懂得他的暗示,能安排人跟上来。
一步,两步,脚踩在沙沙的落叶草地上,博古尔捏着剑柄的手越来越用力。
五步,六步,多尼还未曾下令。但博古尔的脑中一下子便出现了好多多尼要是策马骑了过来,他该怎么躲过去的场景。
七步,八步,脑中毫无预警的出现了两人在皇家猎苑骑马策奔的场景,博古尔的一双眼睛一下子红了起来。
十步,十一步,突然额娘,福临,太后,乌云珠的样子一个一个的出现在博古尔脑海中。博古尔侧耳听着周遭的声音,一双手已然被汗湿。
十六步,十七步,脑中突然有个声音轻轻唤起他博古尔来,突然间孟古青站在城楼遥遥望着他的场景在博古尔脑中一闪而逝。轻轻的闭了一下眼睛,再听到身边沙沙的声音越发明显后,博古尔猛然睁开眼睛一下子转身拔出了腰间宝剑。
就在博古尔转身的瞬间,多尼也同时加紧了马腹。
只眨眼的功夫博古尔便发现身边多了不少的人,而同时马上的多尼也举着短剑直接凌空挥了过来。
以剑支地,博古尔一下子屈膝仰身看着多尼手中的宝剑划过自己的额头。
额头一凉,头盔落地,博古尔立马直腰起身。
身边又过来一击飞剑,飞快的扫了一眼远处骑在马上面无表情的多尼。博古尔加重力道狠狠的挡了过去。
叮叮当当兵刃相接的声音响在原本安静的林子中,赤红着双眼博古尔一下比一下用力。一次一次凭借着本能躲避着挥动着。
“博古尔,收手吧!”
多尼轻飘飘的声音恍恍惚惚中传到耳边,后背一凉,博古尔咬牙反手将宝剑挥了过去。
殷红的热血一下子溅了博古尔半边的脸颊,无视那倒下的身子博古尔反手又向右边刺了过去。
左腿一疼,身子颠了一下,博古尔立马又不管不顾的刺了过去。
一个,两个,三个,轻轻的数着。已经红了眼眶的博古尔,好似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异样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狠。
“给我杀!”
转眼博古尔又杀了一人,见围着博古尔的手下都向自己看了过来,多尼立马咬牙沉声下令着。
“杀---”
“杀—-”
“杀——”
得令的四人,同时举剑挥了过来。
闷哼出声,肩头一疼,博古尔手中的宝剑当的一声落了下来。
而迎着那若有若无的夕阳,博古尔捂着右肩缓缓的跪下然后猛然垂下了头。
嗒嗒的声音响在耳侧,明白那是自己胸口鲜血滴落在地的声音,博古尔一下子恍惚起来。
这样听着自己身上血液落地的事情不是上辈子吗?这样任由身上鲜血洒满身下这方寸之地的事情不是只是上辈子的事情吗?
刺杀博古尔的四人,愣愣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爱新觉罗.博穆博古尔一下子有些不敢置信起来。
回头看着已经惨死的六名同僚,看着从博古尔身上流下的越来越多的血液,看着博古尔胸口的剑刃,几人终于反应过来连忙跪下看向了远处的多尼。
在不远处骑着马的多尼,定定的看着铁剑穿胸,直挺挺跪地的博古尔一下子落下泪来。
“博古尔,博古尔。”
匆匆下马,险些将自己绊倒。踩着脚下的血渍断肢,多尼越走越慢。
“皇额娘我就纳闷呢,这几日---天天跟堂兄在一起。我才发现他一身本事,一身本事一点都不比我差。我是还小不能去上阵杀敌报效国家,但是堂兄都十九了---怎么还没去打仗啊?”。是谁举着酒杯,装傻充愣在众人面前为他平反。
又是谁拍着他的肩膀一脸落寞道:“我是先帝的儿子可能注定不能上战场了,别人不许。堂兄跟我很像,但是却比我幸运。不要多想了,博古尔别无所求的。只是希望你我两人,起码有一人可以走出去看看那真正的战场到底怎么样。”
往日的那些被他刻意忘记藏在脑海深处的事情,一下子突然迸出了脑袋。
重重的跪在博古尔面前,看着博古尔胸口的剑柄。看着那几乎都流了一地的鲜血,多尼抖着手喃喃出声:“博古尔,弟弟--”
博古尔没有出声,突然发现此刻的博古尔周身都似乎是被鲜血洗礼了一般。多尼连忙将刚才攥着的短剑放在地上,一手扶着博古尔的身子,一手直接伸过去用力擦起博古尔脸颊上的血渍来。
唤自己弟弟的声音响在耳边,低低垂着脑袋,等耳边传来兵器落地的声音后。突然原本一直闭着眼睛的博古尔,猛然睁眼双眼。在多尼被吓了一跳远离时,博古尔一下子拿起右手边的短剑反手拼尽全力刺了下去。
。。。。
博古尔这一动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原本跪在他身边的四人立马起身。
握住短剑的手,猛然再次用力。博古尔抬起他那满是血污的脸低声冷冷道:“谁若再动手,我必株其九族!”
四人一下子顿住,而从后面正刺中心脏的多尼愣愣的看着博古尔不敢置信的倒了下去。
本来以为会伤心,但是等到了最后博古尔却只是摇晃着身子站起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随即便摇摇晃晃向多尼刚才的坐骑走去,他刚才骑得白马早就不知在何时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