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我还有什么打算,左不过就是离开徐家罢了。可你也知道,我早些年因为吕文山的事得罪了吕家,吕文山的病好容易治好了,上一次又……吕国公现在恨不得将我扒皮拆骨,我若离开徐家,必定羊入虎口。我死不足惜,可不能带累了岚哥儿。”
阮筠婷的事情平日只能与君兰舟说说罢了,没有女性的朋友能帮她分析开解。君兰舟虽聪明绝顶,善于谋算,但终究是个男人,理解问题与女人不同,这时候,阮筠婷倒是更愿意面前的人是徐向晚,所以也将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所以,在吕家还没有屏除威胁之前,你是不能离开徐家的。”徐向晚道:“如今宫里我虽然受宠,可毕竟位份不高。最是尊崇的还是仁贤皇贵妃和柔恭皇贵妃。以吕家的如今的势头一时半会儿也倒不了,皇上还要利用吕家制衡咱们徐家呢。依我看,你若是想离开徐家,罪名正言顺的一途只有嫁人。到了夫家也可以得到庇护。但是,嫁人也不是说嫁就能嫁的。”
“是啊。晚姐姐,我现在愁的是今日御花园的一幕到了明日必然人尽皆知,若安抚不好老太太,回头在将我逐出家门,我的脸还要不要了。”
“不会吧。”徐向晚也有些担忧,因为刚才她在松龄堂,的确看到老太太似是很生气,不过这会子她不会给阮筠婷添乱,只道:“你放心,逐你出家门的事应当不会发生,我才刚也跟老太太传达了皇上不会怪罪的意思。”
“可老太太仍旧会担心吧?无论如何,在我出阁之前,还是先安抚好了老太太为重。”
阮筠婷当真觉得无奈,她现在不缺银子,但吕家那边仍旧要靠徐家来制衡。想起平日府里种种事端,不免疲惫的有感而发:“生于望族,锦衣玉食穿金戴银,平头百姓瞧了不知有多羡慕,可其中之诛心,只有咱们自己知道。”
“是啊。”徐向晚也感同身受,人人都道她圣眷隆宠,可是谁知道她每日强颜欢笑去讨好一个自己不喜欢的老男人是多么为难的一件事,她用媚术,宫心计,无所不用其极的讨好皇帝,为的不过是生存下去罢了,这样看来,金奴银婢倒不如做个平头百姓,嫁给农夫平平凡凡一生反倒轻松。
静默了好一阵,徐向晚才道:“明**且去给老太太表个态吧,将姿态放低一些,我在帮你加油添柴,相信老太太也不会对你如何。”
“嗯。”阮筠婷感激的对徐向晚微笑,“晚姐姐,这次真是多亏你了,我不知该如何谢你。”
“说的什么话。”徐向晚妩媚的丹凤眼白了她一眼,“你帮我了那么多,若是没有你,我现在早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所做的根本不足矣回报你万一。”
“你我姐妹,说什么回报的话呢。”
“是啊,你我姐妹,也无需说什么道谢的话。”
两人相视一笑,此刻都觉得能在危难时候有彼此相互帮助守候,是一件极好的事。
“姑娘。”
正当这时,门外传来韩斌家的的声音。
“韩妈妈吗?请进来吧。”阮筠婷扬声回答,徐向晚则是端坐正位,端起茶盏优雅的微笑,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模样。
韩斌家的进了门,到二人跟前规矩的行礼:“回婉贵嫔的话,老太太已经命人将‘诗语轩’整理出来,一应用品都是最好的,请娘娘移驾。”
徐向晚放下茶盏,妩媚一笑:“多谢老太太,不过我与婷儿数日不见,怪想念的,今儿就住在静思园吧。”
韩斌家的很是惊讶,飞快的抬头看了徐向晚一眼,忙道:“那老奴吩咐人去整理一间屋子?”她想的是让阮筠婷搬到厢房,将正房腾出来给徐向晚住。
谁知徐向晚摆摆手,笑道:“不必了,我与婷儿哪有那么多的计较,我们住在一起就是了。劳烦妈妈去回老太太一声,不用麻烦了。”
徐向晚的客气让韩斌家的受宠若惊,忙行礼退了下去。
站起身,徐向晚揉了揉酸痛的腰际,笑道:“咱们也睡吧,明儿一早还要早起呢。”
阮筠婷当然知道徐向晚这样做是为了她好,站起身道:“好,我让红豆他们预备热水盥洗,你没带寝衣来吧?就先穿我的可好?”说话时已走到衣橱跟前,打开了双扇门的红木雕花柜门。
徐向晚见阮筠婷不跟自己外道,很是欢喜,觉得自己今日出来当真是没有错,她对阮筠婷的好,都是值得的。
不多时,红豆和婵娟预备了热水进来,两人草草的洗漱过后,便更衣同榻而眠。
一夜无话,次日清早卯时不到,两人就被徐向晚贴身伺候的宫女白薇叫了起来,简单用过早饭之后,白薇将贵嫔位份的翟衣拿了进来,服侍徐向晚更衣。
徐向晚端坐在阮筠婷的妆奁匣子跟前,任白薇为她上妆梳头,笑道:“婷儿待会儿陪我出去吧。”
“那是做什么?你回府来,我待会儿是要跟着老太太和太太们出去迎接的,这会子大伙儿应当已经都在准备了。”
昨晚上徐向晚偷偷的来,是事出紧急,然而她毕竟是皇上的女人,出宫省亲哪里能怠慢?就算仪式不如当年徐贵妃省亲可也不逞多让,老太太和三老爷等人都很是重视,前头都已经热火朝天预备下了。
徐向晚摇摇头,道:“听我的,你就跟我一同去,待会儿咱们从后门走。不如你再打扮打扮?我瞧你穿的太素净了。”
阮筠婷身上穿的是书院初秋的常服,月白和浅青交替的月华裙,月白半臂和白色真丝披帛,头梳双平髻,没有装饰任何头面。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阮筠婷摇摇头:“算了,还是这样自在。”
徐向晚知道阮筠婷不喜欢打扮,便也不再强求,“随你了。”
徐向晚穿着孔雀蓝色的织锦九凤翟衣,头戴三凤华冠,妆容端庄艳丽,虽不及皇贵妃的妆容华丽,可也是皇家气派,对着铜镜检查一番,觉得一切妥当了,白薇便为徐向晚披上了昨夜那件黑色的披风,戴上风帽。徐承风早就在外头候着,四人从后门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徐家。
拐过荣华巷,走了大约不到盏茶的功夫,远远的就瞧见华贵的凤鸾车停在地当间,后头是宫女和太监排列的整齐仪仗。
白薇笑道:“婉贵嫔,一切已经齐备了。”
徐向晚笑着拉着阮筠婷的手:“走吧婷儿,咱们一同去。”
阮筠婷先是一愣,随后摇头:“那怎么行,你是贵嫔……”
徐向晚打断她的话:“你是贵嫔的姐妹,我邀你一同乘车,有何不可?来吧。”
徐向晚不给阮筠婷拒绝的机会,硬是拉着她的手登上了凤鸾车,自己坐在正中,按着阮筠婷的肩膀让她坐在自己身侧。
“婷儿,听我的。”紧了紧握着阮筠婷的手,徐向晚扬声吩咐道:“吩咐下去,起驾吧。”
外头小路子闻言笑眯眯行礼应下,尖着嗓子扬声道:“贵嫔娘娘起驾!”
话音刚落,鼓乐同奏,队伍缓缓的拐过后巷,绕过荣华巷,再向前走大约百步,右转便是富贵大街,徐家的三座牌楼已经隐约可见。
阮筠婷觉得自己像是狐假虎威的狐狸,她虽然不只一次乘马车路过这里,却没有一次有现在的这种心情,就算自己不是马车的主人,在仪仗队和礼乐声之中缓缓走向净水泼街黄土铺路的街道,心里仍旧是另外一番感觉。
徐府门前,老太太带着全家老少都已经穿了正式的翟衣和朝服,列队等候着。
前头有小太监骑马来报,“贵嫔娘娘鸾驾到!”
随即就听见礼乐的声音由远及近。
徐家原本东张西望的众人连忙垂首。
随着队伍渐渐近了,以老太太为首的徐家人齐齐下跪行礼,山呼道:“婉贵嫔万安!”
阮筠婷这厢也要下车行礼,徐向晚的手却死死的抓着她的,不给她丝毫起身的机会。阮筠婷被迫无奈,只能跟着一同受了徐家所有人的大礼。
“免了。”
“谢婉贵嫔。”
众人再度行礼起身,一抬头,却发现与徐向晚一同下了车来的,却是一身白衣的阮筠婷!
早知道婉贵嫔和阮筠婷交情甚笃,如今看来,她竟然来回徐家省亲都要与阮筠婷同乘……
除了知道昨日徐向晚就回到徐府的老太太,所有人都只当阮筠婷或许是昨晚离开府里进宫去了,今日婉贵嫔赐她同坐回来。
而老太太,则比其余人更加明白婉贵嫔所要表达出对阮筠婷的抬举之意,她要说的是——“阮筠婷是我徐向晚的姐妹,省亲之时都可以同乘,不长眼的敢动她一下试试,她第一个就不会放过那个人。”
徐向晚与老太太和太太们相互见礼寒暄自然不必说,进府之时,阮筠婷本要退到队伍最末处,徐向晚却一把拉住阮筠婷的手。
“婷儿与我一同。”
阮筠婷暗地里使劲了使劲儿,眨眼示意徐向晚无需如此,徐向晚却坚持的拉住她的手,一同踏上了大红的地毡。
徐向晚和阮筠婷走在最前头,老太太、老爷太太和小爷姑娘们,都走在后头。落在阮筠婷一个小辈儿的后面,所有人也只能干瞪眼而已。
荣祉堂原本作为待客之用,如今被整理出来,换上了许多华丽摆设,张灯结彩装饰的很是喜庆。正当中摆着紫檀木雕刻牡丹花的罗汉床,罗汉床上放着金黄色的锦缎棉垫,两侧是同色的绣花方形迎枕。
徐向晚拉着阮筠婷踩上脚踏,自己坐在正中间,又拉着阮筠婷坐在自己身旁,就如方才乘车时候那般,两人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