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皇上的话没有深说下去,华裳也不敢深听下去,就当做是一阵风过去了。
华裳捧着明黄色的托盘,轻步走到寝殿,将托盘放到桌子上,然后轻手轻脚的拉开帘子,走到龙床边。
“皇上,可用了药么?”华裳轻声问道。
皇帝慢慢睁开眼睛,来开一个浅淡的笑容:“刚用了,看你,像个小管家婆一样。”
皇帝语气中的亲昵显而可见,一个多月的陪伴,生死相随,也终于打破了这个男人坚定的心房。
华裳的衣饰更为简单了,整个人也因为一个月来的操劳而变得消瘦起来,但是不变的还是那份气质和品格:“皇上管家婆这字用得不对,臣妾为妃,不可逾越。”
皇帝眼睛中的光芒似乎黯淡了几分,然后笑了笑点头道:“裳儿说的对,是朕错了。”
华裳扶起皇帝,嘴里唠叨着:“太医都嘱咐过了,用完膳吃完药后不要立即躺下,皇上便是累了,也起码坐会儿。”
皇帝嘴角有些苦涩,轻声道:“朕只是觉得乏力,连坐着都觉得累了。”
华裳知道这是病情渐渐加深的症状,不过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臣妾吩咐御膳房做了羊髓生地羹,是用羊脊髓、生地、熟羊脂油、精盐、生姜丝、黄酒、蜂蜜等物,滋阴清热,止咳化痰,臣妾也问过太医了,太医也说这东西适用于肺痨之低热、咳嗽、咳痰等症。”华裳将放在桌子上的托盘拿了过来,轻声说道。
皇帝蹙眉道:“朕才刚用完午膳,实在是没有胃口。”
华裳轻声劝道:“臣妾知道皇上胃口不佳,但是皇上午膳也用的极少,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
皇帝皱着眉头,将头转向一边。
华裳无奈的叹口气,被病痛折磨着的人,不论有多坚强还是会被影响,脾气焦躁、爆裂都是正常的现象,皇帝没朝她发脾气已经是忍耐的极限了。
华裳放下手中的瓷碗,用盖子盖上,然后坐到床边,轻轻的抱住了皇帝的肩膀,将头倚在上面,低声道:“皇上就算不为自己的身体考虑,也应该为了担忧皇上的人们考虑,天下的子民都希望皇上快些平安,皇上自己怎么能放弃呢。”
皇帝对华裳的动作很是陌生,记忆中这个正直矜持的小妃子似乎从来没有主动抱过他。
“你离朕远点,朕……”皇帝首先想到的还是传染的问题,两个人靠的太近了,似乎呼吸都相闻,小妃子的身上带着浅淡的药的苦涩和食物的香气。
华裳放开了皇帝,看着皇帝的脸,道:“太后娘娘宿夜失眠,担忧的不知如何是好,皇上最是孝顺,若皇上不听医嘱,臣妾可要去禀告太后了。”
太后等人虽然进不来建章宫的正殿,但是偏殿还是可以的,几乎三四日便召见华裳一次,询问情况。当然,华裳也不能和太后等人直接接触,开着门挡上帘子,距离十尺,躬身汇报就是了。
皇帝苦笑:“朕听话还不行么。”
华裳露出笑容,将羊髓生地羹端出来,自己先尝了尝冷热,然后才喂给皇帝:“味道不是太好,但是对皇上的病情很有帮助的。”
皇帝看着华裳认真的模样,心下变得柔软,轻声道:“这一个月你换着花样的给朕张罗食补,又是雪梨菠菜根汤又是甲鱼滋阴汤的,的确很有效果的,朕现在咳嗽的少了,嗓子也不那么疼了。”
华裳温声道:“食物药品都只是尽力,最终还是要靠皇上您自己的意志力,只要有坚定的信心,就一定能够好的。”
皇上笑了一下,道:“承你吉言。”
皇帝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病情其实一直都在恶化,食补药品都只是治标不治本,经常性的高热,乏力,头晕,已经让他自己都变得没有信心了,当面临死亡的时候,即使是皇帝,也会恐惧,也会扭曲——不过,还好,有一个女人愿意陪在她身边。
因为病痛的折磨,皇帝开始喜怒无常,这建章宫伺候不好的太监宫女已经被杖毙了两位数,这些华裳都不知道。在华裳面前,皇帝依旧还是当初那个沉稳宽厚忍耐的男人,他不愿意在这个女人面前暴露出丑陋的一面——被病痛折磨的可怜的男人。